王永利：央行推数字货币背后的深意

央行直接发行网络数字货币，意味着央行将迈进网络世界，成为货币发行和清算中心，这会彻底改变目前央行基本上没有进入互联网线上金融领域的被动局面，也将极大地推动互联网线上开立存款账户和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但同时可能对线下传统清算和金融体系构成巨大冲击。新的货币体系与传统货币体系，新的金融体系与传统金融体系如何平稳过渡，值得关注。

2016年1月20日下午，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讨会在北京举行，并随即在其官网上发布了公告。公告指出：“随着信息科技的发展以及移动互联网、终端安全存储、区块链等技术的演进，全球范围内支付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数字货币的发展正在对中央银行的货币发行和货币政策带来新的机遇和挑战。人民银行对此高度重视”。“会议认为，在我国当前经济新常态下，探索央行发行数字货币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发行数字货币可以降低传统纸币发行、流通的高昂成本，提升经济交易活动的便利性和透明度，减少洗钱、逃漏税等违法犯罪行为，提升央行对货币供应和货币流通的控制力，更好地支持经济和社会发展，助力普惠金融的全面实现。未来，数字货币发行、流通体系的建立还有助于我国建设全新的金融基础设施，进一步完善我国支付体系，提升支付清算效率，推动经济提质增效升级。”会议要求，“争取早日推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数字货币的设计应立足经济、便民和安全原则，切实保证数字货币应用的低成本、广覆盖，实现数字货币与其他支付工具的无缝衔接，提升数字货币的适用性和生命力。”

央行宣告“争取早日推出数字货币”，是一项重大决策，将对货币发行、货币政策、支付清算、金融格局以及互联网金融发展等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应该引起高度关注。

首先，央行所说的“数字货币”，不应该是现有货币体系的货币数字化，而应该是基于互联网新技术推出全新的加密电子货币体系，即意味着货币体系的重大变革。

实际上，随着社会上资金清算由以货币实物（如现钞）清算为主，越来越转化为以清算机构的记账清算为主，货币的表现形态也由现钞更多地表现为存款（记账货币），现钞在货币总量中的比重不断降低。到2015年末，我国人民币广义货币M2余额为139.23万亿元，而流通中现金M0余额仅为6.32万亿元，需要由央行印制和发行的纸币数量在货币总量中的占比已经降低到5%以下。

降低现钞在货币总量中的占比，减少现钞发行和流通，是全世界的共同潮流和必然趋势。因为，现钞不仅印制成本（特殊的原材料和加密技术），而且发行、收兑、清点（包括鉴别）、保管、回收、销毁等，还要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之现钞实物的转移，经常失去监控，在反洗钱、反恐怖、反假冒、反偷税漏税、反商业贿赂等方面存在诸多漏洞和隐患，完全不符合“绿色金融”发展和金融监管的要求，因此，随着信息科技的发展和清算工具的创新，加强现钞使用的监管，甚至停止现钞的流通，大力推进记账清算和货币数字化，已经成为世界各国货币发展的必然选择。

上述货币数字化，是在现有货币体系下的改进或改良，大大降低了货币发行和流通的成本，有效提升了支付清算的效率和资金流动的监控，但并不是对现有货币体系的革命或颠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货币数字化（记账货币）并不是此次央行所指的“数字货币”。

央行要推出的数字货币，应该是基于互联网新技术重新构建全新的货币体系，进而推出全新的加密数字货币。这将意味着货币体系的重大变革！

其次，争取早日推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中国人民银行此次公开宣告要“争取早日推出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可以说在全世界都是非常激进的、领先的。这其中有几个要点需要关注：

其一，是“央行发行数字货币”。

到目前为止，世界各国还没有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目前人们看到的“数字货币”或者“电子货币”，都是民间推出并在一定范围应用的数字货币，基本上都不能得到国家主权保护，不能作为货币自由流通。

2009年初出现的“比特币（Bitcion），是完全由民间应用区块链等技术研发和推出的网络数字货币，至今7年多时间以来，尽管饱受争议，也基本上没有得到世界各国货币当局认可，但其流通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安全性、透明度、可追溯等特点，特别是其应用的“区块链”(Blockchain)技术，却得到了世界范围内越来越广泛而高度的重视。

区块链技术是一种将传统加密技术与互联网分布式技术相结合形成的一种全新的分布式网络账务处理技术，重点是用于对各个设定区块（block）的成员的身份验证及其价值（资产）与交易的确认，以及对不同区块之间成员的价值交换进行连续不断的认证和记录，由此形成区块之间相互勾连的“区块链”（blockchain），通过全网加密、全网分布式记录，确保交易真实性和记录完整性，以及信息和资金的安全，严防人为干预和弄虚作假。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区块链技术使用全新的加密认证技术和去中心化的机制，维护一个完整的、分布式的、不可篡改的链式账本数据库，能够让区块链中的参与者在无需相互认知和建立信任关系的前提下通过一个统一的账本系统，确保资金和信息的安全，这对金融机构和金融创新来说具有尤其重大的意义。到2015年底，已有超过几十家全球顶尖的金融机构开始积极探索在金融层面应用区块链技术，英国等中央银行也开始高度关注区块链技术和数字货币问题。

当然，区块链尽管最早应用于比特币，但区块链作为一种技术，并不等同于比特币。尽管比特币特别强调“去中心、去主权”，并不代表区块链技术就只能应用于去中心、去主权的货币设计，中央银行同样可以用来设计和推出自己发行的中心化的数字货币。

其二，是“争取早日推出数字货币”。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世界正在突破国家地域边界，成为新的规则和治理竞争的焦点。其中货币体系影响重大，网络世界将应用的数字货币，完全可能突破现有各国货币的束缚，成为网络世界广泛流通的统一货币。因此，对网络世界数字货币的控制权，同样将成为主要国家竞争的焦点。

中国人民银行率先提出要争取早日推出数字货币，既体现出其对网络世界数字货币的战略考虑，也反映出央行对这一战略紧迫性的高度重视。

其三，数字货币体系的建设和运行，影响深远。

数字货币是应用互联网新技术构建全新的货币体系下的货币，这必将对传统的货币发行、货币政策、清算体系、金融体系等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央行直接发行网络数字货币，意味着央行将迈进网络世界，成为货币发行和清算中心，这会彻底改变目前央行基本上没有进入互联网线上金融领域的被动局面，也将极大地推动互联网线上开立存款账户和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但同时可能对线下传统清算和金融体系构成巨大冲击。新的货币体系与传统货币体系，新的金融体系与传统金融体系如何平稳过渡，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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